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夜探天星山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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夜探天星山

天塹山, 人族已經打到了獸界第七山,斷峰。

站在斷峰之頂往下看,第七山簡單平凡, 像一座駐紮在原始密林中的鄉間小村落。

“還要繼續打下去嗎?”風琴雪俯瞰山下的景色,深吸了一口氣,扭頭看秦如清。

秦如清不知道在看哪兒,眼睛微瞇著, 聞言收回目光,發現身邊人個個嚴肅, 苦大仇深的樣子, 叫她忍不住調笑,“怎麽,不打難道打道回府嗎?”

那損失可就大嘍~

風琴雪沒好氣白了她一眼,“我說的是那意思嗎!”

現在站在斷峰上的,就他們幾個高層,風琴雪言語才隨意了一些。如今當著眾軍的面兒,她和第五盛都十分給秦如清這個“人族領袖”面子。

一支軍隊不能有兩個統帥, 那麽, 人族領袖也只能有一個。

秦如清既然成為人族的靈魂與核心, 那麽, 其他人自該避退一步。

“自然是要打的。”調笑完, 秦如清重新看向遠方, 語氣認真了些, “還是以前那種打法。”

風琴雪問打不打,問的不是他們要不要撤退, 而是在問,要不要維持之前那種不計代價, 血流滿地的打法。

“可,前頭能那麽順利,也有我們打了獸族一個措手不及的原因在。”第五盛對這種打法還是有些遲疑的,“如今獸族肯定反應過來了,增援部隊也已經趕到,再這樣打,代價會比之前更大。”

“那就更要打了。”秦如清神情平淡,“我們如今的優勢,就是用打法上不怕死的氣勢烘托出來的,一旦露出怯意,就會被獸族拿住,反咬一口。”

“我們如今已在獸界腹地,若露疲態,等待我們的命運,就是被獸族包抄,最後全軍覆沒。”

斷峰上,日出剛剛破曉,晨起的太陽籠罩萬物,有種清和平靜的美好。

誰能想到這片土地即將要被鮮血覆蓋呢。

第五盛充滿溝壑的臉,被晨光照得亮堂了些,他憂愁地攏起袖子,“那這樣下去,什麽時候是個頭呢?”

語氣一頓,加重了聲音,“人命是有數的。”

這種強撐起來的氣勢,不可能一直維持。

秦如清轉過身來,對著第五盛一笑。這笑容叫第五盛走神地想,她的臉上似乎從未露出過怯意與疲態,好似永遠精力飽滿,勝券在握。

“人命確實有數。”秦如清點頭,“所以我們要在極限到來之前,找到破局的點。”

這篤定的語氣裏似乎就蘊藏答案了。

第五盛努力眨巴眼睛,嘴上沒問,神情卻充滿暗示。

咦~老東西賣萌。秦如清在心裏吐槽,手卻一指東方。

“天星山血池。”

秦如清的眼睛裏印出太陽的輪廓,像撒了一層碎金。

“若天道當真給我們留了一線生機,那一線生機,應該就落在天星山了。”

//

斷脈山一戰,戰得格外慘烈,但人族依然勝了。

只是清理戰場的時候,士兵們臉上揚起的,並非是獲勝的喜悅,而是滿臉的沈重。

秦如清理解這種沈重,因為他們不知道這種用命去填的消耗,什麽時候才是盡頭。

她站在暗紅色的土地上,面目不凝重,不憂愁,只是頻繁望遠方,或者蹲下來凝視地面。

第五翎羽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到她身後。

秦如清沒起身,手拘起一捧泥土,用指頭撚了撚,頭也不擡地說:“你是來說風涼話的嗎?”

“這樣的戰役,再支撐不了下一次了。”平淡到有些冷漠的語氣,但這就是第五翎羽的風格,他認真凝視秦如清,哪怕她看不到。

“下一次,你就會敗。”

“在這獸界內,只要敗一次,你就沒有機會了。”

人族一次也不能敗。

“你看這土,是什麽顏色?”秦如清就像沒聽到的似的,轉頭問了個不相幹的問題。

握著那捧土起身,舉到第五翎羽視線下,再緩緩攤開掌心。

一片可疑的沈默中,第五翎羽先是瞥了那捧土一眼,跟著看向秦如清,吐字緩慢,“我說的話,你一個字都沒聽進去。”

“我聽著呢!”秦如清擡擡下巴,示意她的問題還沒回答呢,“問你顏色。”

“紅色。”第五翎羽蹙眉,還是說了。

“對!被血染紅的土地。”秦如清從掌心的土中撚起一小撮,懟在日光下,又湊到自己鼻端聞了聞,“可即便這樣,竟然沒有多少血腥氣。”

第五翎羽開始懷疑秦如清是否在戲耍自己。

“瞧你那眼神……我那麽不真誠的人嗎?”秦如清說著,把那撮土湊近給第五翎羽聞。

第五翎羽本是想躲閃的,可當林間泥土特有的清新土腥味鉆入鼻腔,他後撤的動作一頓。眉宇閃過深思,他看向秦如清。

秦如清笑:“沒騙你吧,都染成這種色兒了,還沒腥味呢。”

“你是發現了什麽?”第五翎羽說。

“還不確定。”秦如清語氣悠悠閑閑的,隨手將那捧土撒了,“但你前頭說得對,我們沒多少時間了,也沒機會給我們試錯。所以,今晚,我就決定驗證一下我的猜測。”

秦如清決定夜探一次天星山。

對全軍上下公布這個消息的時候,秦如清清晰地看到了每個人臉上的震驚。

她很明白這種震驚。

——有何必要這樣冒險。

——她竟然會選擇將這件事說出來。

連在斷脈峰頂閉目打坐的風老祖也朝山腳投下註視的目光。

“統領,這是為何?”第五盛不解地問。從他面部的神情可以看出,他是不讚同的。

“難道是因為血池?你想去血池搞破壞?”風琴雪露出懷疑的目光。

她一聽到秦如清說要去探天星山,就立馬聯想到了秦如清曾提到過的破局點。

難道為了破局,她這才鋌而走險?

眾軍面前,秦如清收起了一貫的隨意散漫,變得空前鄭重起來。

她也不故弄玄虛,直言道:“斷脈山一戰,讓我察覺到些蹊蹺,我猜測跟天星山血池有關,血池決定著我們未來的戰爭走向……故而決意一探。”

雖然也沒完全給眾人解惑,但至少有頭有尾,叫人曉得她是要去做什麽了。

“血池是緊要,這我們都知道,但這就這樣去刺探,是不是太冒險了?”太一宗主道。

圍在篝火邊的高層紛紛點頭。

空中停駐盤旋的飛舟上,無數士兵探出腦袋和神識,皆往這個方向看。

血池有秘密,大家都曉得,t可怎麽探知這個秘密,就成為了最大的問題。

秦如清微微一笑,“我不是個冒進的人。今日敢在眾軍面前提起,自然是有辦法。”

萬眾矚目下,秦如清的身形忽而一散。

是真的“散”了。

像點燃的線香,揮發出一縷繚繞的白色煙霧。最後煙霧的顏色變得稀薄透明,直至消失不見。

第五盛下巴一掉,拽胡子發出嘶地一聲。風琴雪盯著那簇消失的煙霧,眉眼動也不動。

其他高層的震驚失態就更不用說,哪怕是坐在峰頂上觀摩這場會議的風老祖,眉宇都不自覺浮現一縷疑惑。

煙霧重新聚攏,幻化出秦如清濃稠明媚的五官。

掃了一眼眾人的神情,她提提唇,道:“正如諸位所見,我能化風。甚至風還不是我最熟練掌握的元素,若是化火,我能做到比風更隱蔽逼真。”

“只是空中飄著一團火,到底古怪,不若風方便行事。”

“正因掌握這種神通,我才敢冒險探尋天星山。”

第五盛好半響才找到自己舌頭,嘴巴張合幾次,欲言又止地說:“你這是……”

“一種元素化的神通。”秦如清簡單提了一下,也沒詳細解釋。

這神通是她吸收了三滴天人境大能精血後才掌握的,當時她就覺得有大用。

第一次使用這神通是在找狼王談和時,她就化風閃到狼王身後,唬得他到現在都不知道自己那天是如何差點殺了他的。

今晚眾人當前,是第二次。

“那這神通,持續的時間……”第五盛滿目覆雜。

他是真服了。

“以我現在的能力,至多一個時辰。”秦如清回,餘光看見唐子鳳抿著唇,緊緊盯著自己,每一處神情都充滿著擔憂與不讚同。心裏笑了笑,又說,“且這神通,還能一定程度上規避傷害。”

轉頭看向風琴雪,“署長,能對我出手一次嗎?”

風琴雪聞言,當即指尖並攏,凝聚一道劍刃。劍刃擊出前,風琴雪提醒:“我這劍鋒,萬物可破,若是統領受傷……”

“自不賴你。”秦如清笑著接住了後面的話。

風琴雪風刃氣定神閑往下一揮,看著平平無奇,實際牽引規則,竟發出一聲清越的破空聲。

山頂上的風老祖暗自點頭,琴雪這一擊,沒有半點留手。

只是劍鋒即將要劈到秦如清身上的下一秒,她身形一散,忽而化為輕煙。

劍鋒浩瀚劈下,輕煙卻絲毫未散。

眾人瞪大眼眸。這真奇了。

唐子鳳緊繃的面部線條以肉眼可見的程度放松下來,漆黑的眼眸與秦如清的輕輕一碰。

秦如清含笑的目光掠過他,對眾人道:“雖然這神通也有弱點,不能規避所有傷害,但是,作打探之用,當能保我全身而退了。”

飛舟上的士兵竟然忍不住發出振奮的歡呼聲。

“統領戰無不勝!”

“統領戰無不勝!”

“……”

到最後所有飛舟上的士兵都喊了起來,氣勢空前高漲。

秦如清與風琴雪第五盛對了個眼神。

這就是她選擇公布這件事的第二個原因,提升士氣,振奮人心。

秦如清把自己當個寶貝似的展示,各種神通秀了個遍,威望得到巨幅提升的同時,也終於得到了眾人的首肯——同意她夜探天星山。

其實她自己偷著也能去,但就沒有當下的效果了。

飛舟上亮起燭火,以秦如清為核心聚攏,如眾星拱月。

“諸位,我去了。”不高不低的音調,卻在某個人耳畔、心頭,留下了清晰的存在感。

所有人都在看她。

秦如清的身形,清晰地化作一縷一縷的條狀煙霧,最終徹底透明,消失不見。

//

無形的視線循著記憶中的路線,行至天星山腳下停了下來。

盤繞在一顆參天古樹上,搔動葉片發出沙沙聲。

守衛比上次森嚴多了,現在是夜間,俯視視角至少能看到五隊巡邏兵在巡邏。

巡邏兵分散在不同方位,隨時移動,山腳幾乎處於視野無死角的狀態。

山下尚且如此,血池附近就更不用說。

也就是說,想繞過巡邏偷溜進去,幾乎變成一件不可能的事。

要不就硬闖,要不就得周密盤算,想出一個精密的計劃。

一陣風吹過,巡邏的士兵毫無所覺。

巡邏首領倒是不用時刻不停地移動,守在瞭望塔樓上,被這陣風吹得打了個大大的哈欠。

睡眼惺忪中還不忘催促底下的小兵:“都給我驚醒點!”

從山腳狹窄的棧道上去,有第一道結界。

無形的視野感受了下,不是那是高深精密的強力結界,應是普通防護結界。不足為懼。

繼續向前,山風穿過萬道階梯,來到洞內血池的入口。

這裏有第二道結界。

秦如清記得很清楚,當時在天星山腳參與選拔,被那神秘權杖選中的獸,身上會落一個獸首印記。

只有標記了獸首印記的獸,才能通過結界,順利進入洞內。

清風繞著結界盤旋,卻始終沒有穿過。

普通結界會攝取氣息,通過氣息區分過路者。但氣息可以偽裝。這裏的結界,應是一種更高層次的考量。

人與獸最根本的區別是什麽?

真說起來區別很多,血脈、骨骼、經絡,身體結構完全不同。但這只是表象,秦如清就很清楚,根源在於本源法則的不同。

大道留出的一線生機誕生了獸與獸界,也就是說,真正的獸與人就不是一個世界的產物。

本源不同。

那麽,要通過這道結界,就得通過這個獸界本源的考核。

清風消散又聚攏,洞壁上路過的黑色甲蟲好奇地動了動觸須,感應這奇怪的風流。

清風這次沒有猶豫,直接穿過。

若這世上有誰能不受阻礙地通過兩界本源的考核,那應該就是秦如清了。

嗯……第五翎羽這個屬性減半減半又減半的混沌之體也不行。

山洞內部的景象與上次來時沒有多大區別,光線昏暗,每隔六米會有一個壁燈,時不時發出劈啪聲,襯得這夜間的山洞格外安靜。

清風的“視野”不受白天黑夜的影響,她註視血池,覺得這血池的血比上次來時稀薄很多。

稀薄不是指顏色,而是裏面蘊含的能量。

血池內部說是山洞,其實更像是一個蜿蜒的地下河流。上次來的時候沒有探知過這條“河流”的盡頭,這一次,秦如清決定一探。

清風再次前進。

不知前行了多久,視野陡然開闊,她像是來到了天頂露臺,但天星山哪有露臺,這裏應該是天星山的山頂。

秦如清感受到了,比上次厚重暴戾百倍千倍的能量,幾乎壓得她身形一墜,連風都停滯了。

視線也一片模糊,什麽都“看”不到。這很不合理,因為她不是用眼睛看,而是一種更高規格的靈視。

她看不見,就說明這裏有特殊防護。

第三道結界。秦如清在心裏輕聲說。

且結界裏面有東西。

秦如清空前糾結住了。她今晚的查探,不能說毫無所獲,但確實沒有探知到獸族最底層的秘密。

僅僅是這點東西就叫她回去,是很不甘心的。這種元素化的神通她也不是時時刻刻都能使用,每次用都要消耗大量的規則之力。

今夜的使用時長,她至少要用十日,乃至半月來恢覆。

難道等下次再來?

可下次,她依然會遇上這道結界。

清風微微浮動。秦如清遲疑,是因為感受到了這第三道結界的特殊。

在這結界當前,她有種被“註視”的感覺。

秦如清無數次死裏逃生的直覺告訴她,這結界絕對不能硬闖,一旦觸動,哪怕是元素化,也絕對會暴露自己的蹤跡。

難道就這樣走?

秦如清在腦中掂量了下風險與代價,浮動上前,快要觸動到結界時,她安慰自己,“來都來了”,然後一個猛子紮了進去。

只有一秒,秦如清就見到了叫自己畢生難忘的場景:

昏紅的世界,巨大的,濃稠如火山巖漿的血池,暗紅到發黑,正在咕嘟冒泡。

六座造型猙獰的青銅獸首像,張開大嘴,露出獠牙,口中吐出泉流一樣的血水,靜謐無聲地註入血池。

血池中心凸出的圓臺上,躺著一具獸族屍體。有獸族象征權柄,半壁長的犄角,密密麻麻、大小不一的眼睛遍布頭顱,其中最大的一只眼眸閉合,其餘全部睜開,森白的瞳色,遍布猩紅如蛛網的血絲。最叫人心驚t的,是那無數眼眸中,飽脹得快要溢出的不甘與怨氣。

這猩紅的世界安靜得落針可聞,卻有突兀的水流聲響起,那一瞬,巨大的危機感遍布全身。

秦如清想跑,直到血池中鉆出了一雙情緒瘋狂的巨型眼眸。

眼眸紅白分明,詭異而快速地轉動,最終精準鎖定住了虛空一角。

秦如清動也不能動。

她感到那眼眸似乎在獰笑,從血池中伸出一只血肉模糊的手,帶起血珠淋漓滴落,於虛空中緩慢一握。

無形的規則牽引,有什麽東西轟然碎裂,消隱無蹤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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